雨，哗哗地下着，象天幕决了口子，凶猛地往下浇。狂风在空中啸叫、旋转，卷着雨丝象无数条鞭子，重重地抽在玻璃上。闪电，伴着轰隆的雷声，在墨一般黑的天空中划过，震得人发悸。
杜冰梅慌乱地关上窗子。雨水淌在玻璃上，留下道道水印，象是止不住的泪水，给人万分凝重的感觉。菲凡独自呆在房子里，门一直未开。电视机里传来邓丽君哀怨的歌声：“不知道为了什么，忧愁它围绕着我，我每天都在祈祷，快赶走爱的寂寞……”
这样一个雨夜，杜冰梅的心又开始迷乱起来，往事如烟慢慢浮上心头……
她和何子明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的。
那时候，院子里有一棵梨树，春天一到，梨花结成束，滚成团，一簇簇，一层层，仿佛云锦般漫天铺去，轻风拂过，一树泛起千万层的银浪，在阳光下如雪如玉，洁白万顷，璀璨晶莹。她非常喜欢春天中的梨花，而何子明则喜欢秋天的到来，待到枝头硕果累累，他猴子般攀上枝丫，大声叫着她的名字，将梨子一个个丢进她的怀里，待她在树下一个劲地喊：“够了，够了，装不下了。”他才跳下树来，抓起梨子，往衣服上一蹭，咧开嘴一笑，露出洁白的牙齿，大口大口地吃起梨来。
春去秋来，转眼间，他不再是攀树摘梨的野小子，而她如瀑布的黑发已披在肩际，亭亭玉立。他同她说话时，眼神象深幽的湖水，时常泛起捉不定的涟漪。一个星光闪烁的夜晚，他与她一同回家，满树梨花的映衬下，他嗫嚅着问：“你，愿意和我在一起吗？”良久，她轻轻地说：“让我考虑考虑。”他的眼神一下黯淡下去，而她整整一晚焦灼不安。第二天，她悄悄递给他一张纸条，他迫不及待地展开，上面写着：“郎骑竹马来，绕床弄春梅，同居长千里，两小无嫌猜。”他从她清澈的目光中读懂了深情。
然而，他们的婚事遭到了杜冰梅父母的反对。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怎么能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清洁工后代？她被母亲关在家中，不准出去。为了见她，他偷偷地爬上了梨树，吹了两声尖锐的口哨。她知道是他来了，向母亲撒了个谎，跑下楼。他看见她戴着个鸭舌帽，不解地问：“大热天的，戴啥帽子？”她不语，默默摘下帽子，一头的长发被剪成了一个极难看的光头。
“母亲说让我没脸出门……”她话未说完，两行清泪已滑落下来。
他的心一阵抽搐，猛地把她揽在怀里。
“我跟你走！”她的语气十分坚定。
他们逃离了家，租了一个小房子举行了简单的婚礼。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，没有觥筹交错的喜宴，两个相爱的人在昏黄的灯影下紧紧抱在了一起。
命运并没有垂爱这对坚贞的恋人，当他们幸福地勾勒着未来的蓝图时，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一个凄冷的雨夜，何子明出了车祸，从医院醒来时，他的双腿已缠满了纱布。医生告诉她：“何子明的下肢遭到重创，很难康复，尤其是……”医生欲言又止。
“是不是会瘫痪？”她情绪激动地抓紧了医生的胳膊。
“不，只要疗养好，腿是可以痊愈的。”医生语气沉重地说：“但他的生殖器官已丧失了功能。”
她的心仿佛被撕裂开来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嗡嗡直叫。
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，细心地照料丈夫。在何子明面前，她保守着这个秘密，她只希望丈夫能够快点康复，象正常人一样站立起来。她在强颜欢笑下背着一副无形而沉重的枷锁，毕竟他们才踏入婚姻的殿堂，无数美好梦想将因此击得粉碎。
何子明并不知晓这一切，他一门心思地观注自己的腿伤。在杜冰梅的悉心服侍和关怀下，何子明的病情渐渐好转，而这时，杜冰梅发现自己有了身孕，她感谢上苍的恩赐，留给了她生命的希望。次年，儿子菲凡健康地出世了，胖嘟嘟的小手，圆溜溜的眼睛让她体验到了母性的快乐。她觉得生活并无缺憾，只要有爱在，她相信他们能平安无事地生活下去。
然而，已康复的何子明，男性意识开始觉醒了。他不顾妻子的劝阻与推托，想要好好地同妻子温存一番。他万万没有想到，他居然无法完整地释放自己的爱。
筋疲力尽后，他瞪红了眼睛，坐在了床边，他明白自己成了个废人。男人自尊的破损让他变得脾气暴躁，狂怒不已。杜冰梅的好心安慰，反让他认为是冷嘲热讽。“柏拉图式的爱情，你以为真的存在？”何子明鼻子一哼，不冷不热地说：“你还是省省心，寻找你的新生活去吧！这世界上的好男人多的是，你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。”
杜冰梅的心在滴血，可她忍了。丈夫受到的伤害太大了，她想用自己宽大的胸怀和女性的温情去感化他，改变他。可是，何子明的满腔悲痛化作了无尽的怨恨，他变相地折磨杜冰梅，抓她、咬她，直至杜冰梅遍体鳞伤。
事后，何子明总是会自责、愧疚，但他控制不住自己。矛盾与悲愤交织在一起，让他心理产生变异，成为了另外一个人。
每天，杜冰梅都在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中煎熬。可是夫妻间的这种事，她能对谁说呢？传统的道德和对家庭的珍爱使她缄默不语，讳莫如深。表面上，她仍是单位里吃苦耐劳的优秀骨干，也许正是因为生活的不如意，促使她一心扑在工作上，只有越忙碌，她才无及暇顾去品味自己内心的忧伤。与何子明出双入对在公共场合时，她总会温柔地挽着他的手臂，细心地为他翻翻衣领，拍拍身上的尘土，尽量给足他面子。在外人看来，他们仍是恩恩爱爱的一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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