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太太深深看了她一眼，朝刚进屋的兰姨摆摆手：“阿兰，帮我跑一趟厨房，给乔乔弄点糖水点心上来。看她这嘴巴干得，一看就没好好吃饭喝水！”
“好。”
兰姨笑着应道。
她跟了老太太一辈子，老太太一个眼神，一个动作，她便能心领神会。
转身出去时，连带着也支走了原本守在书房外的佣人。
书房门关上。
乔夕辰还是低了声音：“奶奶，我今天遇到了阿行的母亲严女士……”
老太太一愣。
这是别人的家事，乔夕辰毕竟是个外人，过问很冒昧。
因此她又赶紧又道：“当然，如果奶奶不方便说那就算了。如果可以，哪怕只言片语，我还是想知道，可以不用太详细。我就想知道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来源……”
她并不是想多管闲事，只是想了解点真实情况，好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。
是站傅燊行那边对他母亲一样不理不睬，还是……既然他母亲也说奶奶是最精明的，那来请教奶奶准是不会错的。
老太太微微诧异：“看来她应该跟你说了些过去的事。”
乔夕辰不置可否。
老太太叹气：“她有没有为难你？或者有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，做什么过分的事？”
“没有没有。”乔夕辰知道老太太误会了，赶紧摆手否认：“她挺好的。”
严如心要她保密，她答应了。
虽然当时只说不告诉傅燊行，没明确要求不告诉别人。
但有些事，能不说还是不说得好。
乔夕辰自动避过了青山上的相见：“来这里之前，我刚去医院做过产检。给宝宝做四维彩超的医生就是阿行的母亲……”
老太太垂眸看着桌上一家四口的画，良久才道：“她是个好人。”
书房一时陷入了沉寂。
老太太不知在想什么，有些恍惚，好半天才又接了句：“是我们傅家对不起她，是阿行的父亲配不上她……”
乔夕辰有些诧异，老太太对严女士的评价很高。
老太太绕出书桌。
乔夕辰赶紧伸手扶住老人家的胳膊。
两人来到书房休息区的沙发里坐下。
茶几上有套功夫茶茶具，老人家接了水，开始煮茶。
一边熟练地洗茶，一边开了口：“阿行和他母亲，是因为我们傅家，才别扭了这么多年。乔乔，解铃还须系铃人，我知道你想帮阿行，只是这事，我们没法出面，你怕是也劝不好他。”
乔夕辰轻蹙着眉头。
老太太看她一眼，仿佛能洞悉她的想法：“阿行为难你了？！”
“没有。”乔夕辰摇头。
老太太轻笑：“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孙子什么样，我还能不知道？他肯定怀疑你和他母亲是一伙人了吧？”
乔夕辰抿了抿唇，没吭声。
应该，是吧。
老太太无奈摇头：“你啊，就是什么都替他人着想，才这么委屈自己。这事你别管了，我会替你找阿行说清楚。”
“奶奶，没到这地步。”
乔夕辰赶紧温声婉拒，笑道：“您孙子是多聪明的人啊，有什么是他自己想不通的？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会一直误会我。可您若要是去替我一解释，那这中间的曲折可就不只是我和他母亲串通过这么简单了。”
老太太满眼欣慰，笑着感叹：“你也是个通透的孩子。”
茶水咕噜咕噜开始响。
老太太幽幽地叹口气，继续道：“阿行的母亲没有错，没做对不起傅家的事，更没有做对不起阿行的事。阿行自然也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，只不过，有些事，有些伤害，一旦造成，就很难抚平……有些事，也很难当做没有发生过。”
她端起滚开的水开始冲茶：“是我的错。当初是我非要把阿行接回来的，他那时候不愿意回来，因为回来后，这里没有他母亲，还总被家里的其他孩子欺负。后来进了幼儿园，也总是被骂私生子，这些还只是我知道的。孩子的世界纯粹，有些伤害更是会被无限放大。在我不知道的地方，不知还有多少难听的话砸他年纪的心上……”
老太太说的心酸，乔夕辰听着也直皱眉。
她小时过得快乐无忧，体会不了这种感受。
可近一年，人生酸甜苦辣她都体会了一遍。
成年人很多伤害都接受不了，更何况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孩子。
他那时得有多难过，多孤独。
老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，染着浓烈的心疼和愧疚：“他不愿意呆在傅家，我也不忍他再遭受这些，原本已经松口准备送他回去……可他母亲就在这时来找到我，请我帮顾家渡过难过。你知道顾家吧？”
她抬眸看向乔夕辰。
乔夕辰没有隐瞒：“严女士说过，她夫家姓顾。”
老太太点头：“是她现在那个夫家。她要帮夫家，而我们傅家，却是她儿子的生父家。权衡利弊，她提出了用孩子作为交换条件……”
乔夕辰懂了。
一个人在深渊里待得久了，就希望被救赎。
小小的傅燊行当时就把傅家看成了深渊。
他好不容易看到被救赎的希望，却在这个时间，这缕希望的嫩芽被他母亲亲手掐断。
这要是不成心结那就怪了。
“阿行那时候才三四岁大，正是开始有记忆的时候。他以为是他母亲为了嫁人才抛弃他的……”
老太太忍不住再次叹气。
不长的回忆里，字里行间都是对孙子的心疼与愧疚。
乔夕辰心里某处也像被戳了般，酸涩闷痛轮番上阵，难受无比。
那时候的傅燊行还那么小，小小的心灵大概连是非黑白都没法辨认。
可亲人却以最实际最残忍的行为给他上了一课。
父亲有自己的家庭，对他不管不问，母亲为了自己的未来又把他抛弃。
来到陌生的家庭，手足欺负，同龄歧视，甚至还有可能遇上过校园霸凌……可他那么小，势单力薄，除了忍受、接受，什么都做不了！
那时候的傅燊行得有多难受，心灵该有多受伤！
乔夕辰心里难受得窒息。
仿佛穿过时光，看到了小时候的傅燊行那可怜孤单的身影，还有满脸的泪水……原本无法感同身受的难受在这一刻融会贯通，好像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遍。
泪水不受控制地“啪嗒”落下。
她刚要抬手抹，对面慈和的老太太就递了张纸巾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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